儿子说好啊爸，这事我非要告诉妈妈。处长忙跟儿子套近乎，说好儿子替爸保一回密，爸爸给年买一套很牛的足球服。儿子不吃这一 套,说不行。这是个原则问题，在原则面前必须立场坚定决不动摇。处长说，爸就犯一次规，保证下不为例，你掏张黄牌警告一下就行，也得给爸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嘛。儿子却倔头犟脑直叫NO，说保证书你是写给妈妈的，她是主裁判，黄牌红牌都得由她亮。处长无奈，说小兔崽子咱们走着瞧，我就不相信你没有栽到我手里的时候。
　　儿子毫不畏惧，一边向妈妈告状一边怂恿说，不治就不治治就狠狠治爸一回，从重从严，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三木推开处长家门时，他家属正在讨伐他：你知道吗据国际癌症协会调查抽烟得肺癌的比不抽烟的高出五到十倍,想早死喝耗子药更痛快。三木忙当和事老。说嫂子现在的耗子药也不灵,都是伪劣产品。家属—见三木，便说三木我告诉你你们这处长是个言行不一的人不是个好东西。三木笑说嫂子这话你算说对了人嘛本来就不是东西。家属一翻眼，说同流合污，连兵都带坏了。愤怒地进了厨房。儿子在一旁落井下石地坏笑。处长吼一声,做作业去,考不到前三名看我怎么收拾你。儿子一吐舌头说打击报复真是小心眼。闪身进了屋。
　　三木说，处长，怎么搞得这么灰？
　　处长笑了。说没出息,怎么就给你嫂子写了保证书。又说,别看你嫂子这么凶，刀子嘴,豆腐心。她在嘴上骂,我在心里笑。好男不跟女斗嘛。两人开怀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处长突然冷了腔，问,你跟姚茸谈得怎么样?意料之外还是预料之中?
　　三木哎一声，说奇迹没有发生。
　
　　　　　　　　　　　　　　　　　　　　　五　
　　七月下旬的天气，这座被称为火炉之城的城市闷热得让人不时会产生跳江自杀的念头。吊扇如同飞机的螺旋桨在头顶上轰鸣盘旋，臭汗依然顽强的从毛孔里钻出来。
　　今天是周日，因明天是八一节，周日顺延一天，照常上班。三木正忙着将本月各种单据整订成册。梁助理在用微机做财务报表。到现在梁助理还不知道三木昨晚跟姚茸见过面，也不知道姚茸今天就将启程去深圳。他看上去心境尚好，一丝不苟地在键盘上敲着每一个数据。三木本想把姚茸下午乘机去深圳的事告诉他，又怕破坏了他难得的好心情，于是想还是下班后再告诉他。
　　这时处长推门进来了。冲梁助理劈头问道，华兴公司的钢材款电汇没有？梁助理说昨天就电汇了。处长说赶快跟我去银行，追回汇款。三木忙问怎么回事？营房处不是通知我们华兴公司已经发货了吗？处长说营房处刚来电话，说那批钢材质量有严重问题，根本不能盖楼，要求我们拒付货款。货款一旦汇出去，这批钢材是屎你也得吞下去。他娘的狗屁公司。
　　处长和梁助理赶到银行，十五万款子已经下帐，好在电汇单还没有寄走。
　　席助理上班后来处里晃了一下就走了.处理决定让他去基层仓库帮忙购买安装计算机,上午十点的火车。
　　临行前他鬼使神差来到幼儿园找贺玲。
　　贺玲问，劳您大驾找我有何要事？
　　席助理说我要出趟差，来向你道个别。
　　向我道别?贺玲先是一惊接着很甜地一 笑，说席助理你这人真够意思。
　　席助理一时不知下文该说什么，他在贺玲面前很有些足将进而趑趄口将言而嗫嚅的味道；还有一点攻其一点不及其余的盲目。他把身体的重心一会儿交给左腿，一会儿又交给右腿。他说应该向你道个别，咱们毕竟是距离—不远的朋友嘛。
　　贺玲潇洒地一扬头，问，哪究竟有多远?
　　席助理绅士似地一耸肩，说这种距离只能用心去感应。总不致于一点距离没有吧?
　　这话意套在欲擒故纵,贺玲却来了个顺水推舟。她说当然当然,距离总是有的。
　　席助理有点发挥不下去了，心里有一种类似吃了闭门羹的滋味。他偷偷安慰自己：适可而止吧，什么事情都得循序渐进不是？好事多磨嘛。于是说贺玲，跟你说正经的，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八一节处里分了些鸡鸭鱼肉,我这一去就是十天半月,浪费又是可耻的行为,我这一桶放在你宿舍门前,你把它们拎回家处理掉。
　　贺玲夸张地说哎呀这么大人情我怎么谢你呀。
　　席助理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他总爱把话说得不是没长脑袋就是断了尾巴。
　　贺玲看望他远去的背影，神思有些混沌。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类似诗厶那种擅于捕捉意境的话：迂回委婉，以俟矮曲径通幽乎？
　　贺玲回到室内，拿起电话随意拨了个号码，话筒里传来了三木的声音。喂，您哪位?
　　我是贺玲。贺玲说。然而她是把电话挂断后才说的。
　　三木又喂了几声听见嘟嘟的忙音传来才放下了话筒。他没去想它。这时梁助理正好从银行回来，便急着问款追回来没有。
　　梁助理说，险，差一点电汇单就邮走了。
　　三木松了口气。他给梁助理递过一支烟，谨慎地说，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
　　我们去送姚茸吗？下午两点的飞机。
　　梁助理的目光在三木脸上僵了片刻，说，为什么不去送送她？
　　应该去送送她。他又说。
　　由于交通堵塞，他们赶到机场时姚茸已经走进了检票口。他们只能隔着候机厅的茶色玻璃窗默默地目送她。她没有回头，但她似乎感觉到了他们的注视，脚步变得缓慢甚至有些犹豫，仿佛心中正在为某一决定贮存勇气和力量。走近弦梯时，她停了一下,但这短暂的停顿几乎难以察觉。接着一扬头很决然地登上弦梯,钻进了机舱。
　　波音737开始在跑道上滑行，速度越来越快，蓦然翘首钻进了茫茫云天之中。
　　三木轻轻拽拽梁助理，说咱们走吧。
　　梁助理缓缓从遥远的天际收回目光，聚焦在玻璃窗上玻璃窗里藏着一双含泪的眼。他轻轻地说，祝您一路顺风。